永灵的行草大条幅,我什么时候看,什么时候都喜欢。可他最近又有另一类似隶非隶的书法。我知道他这些年在研习紫砂陶刻字,一年就去了八次宜兴,结果是弄出这些歪歪扭扭的字来。我喜欢一个人的字写的像这人的模样,可到底哪一类更像他呢?这让我想了很多。
我一直对多年来盛行的歪歪扭扭的“画”字书风有看法。写字就是写字,为何要一笔三努的,好像每一笔都不能放过炫耀的机会;这短短的笔划简直是不够长,难以承载我的学识;用笔,你看着怪异,可我都是有出处的;写得不平直,这叫天然——无法之境。
最近,由于《木、林、森》计划,我在临摹肯尼亚孩子的画。我把他们画的树临在一张大纸上,就成了一幅大森林。通过临摹我到是明白了一些过去不明白的东西。我在一张画的题跋中是这样写的:“我像临摹大师的作品一样,临摹这些孩子的画。我不敢对他们有任何改变,如果改变就像砍掉了树木的某些枝干。在我看来他们像生长的树木,是自然的一部分。”我确实临得极认真,可我总是达不到他们的那种感觉。我想,是因为我在临摹时,满脑子都是:我要画出这种感觉——不要与它有误差——不要有误差。误差只是“尺寸”上的,以此作为接近对象的准则,当然画不出那种感觉。而孩子在行笔时,满脑子只有干净的、对树的感觉——没有别的企图;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生理节奏,跟随这节奏,一种奇异的形式感在发生着。
书法家的问题也许是:满脑子想的不是“写字”,而是念念不忘:这是“书法艺术”,或意临经典的某一部分或某一笔。我很爱和永灵聊书法的事。有一次看一幅字,他说:我这一笔是从这块砖刻上来的。我惊讶在于:书法家原来是这么写字的;每一笔都有“典”和透着学问。这浑身都是笔划的字,真是不够书法家用的。
我总觉得“职业书家”是个问题。写字本来像生活中吃饭、洗澡一样的事,可如果意识到,我是专业吃饭和洗澡的人;一定要把这事弄得与众不同,那一定是不舒服的。所以说,历史上的好字都是随手的便条和兴来所至。如果把写这一幅字,当成显示不同反响的机会时,这就与写字的目的甚远了。哪怕只有一丝炫耀的念头,也会被比测谎仪还敏感的“书法”记录在案,并早晚会被观者看出来。
我们祖先的优点是:做了事,把它安静地放在一边;不急,总有识货的人,所以有“酒香不怕巷子深”的说法。可如今的大趋势,是将西方广告推销的优点,用于各条战线;想方设法也要让你知道、看到,烦死你也在所不辞。所以还有一个说法是:“好酒也要叩的响!”不响也确实不行,谁让今天的人都变得麻木又没耐心呢。
可恨的是,这一套也影响到我朋友身上(他一直是一个活在墨香里、与世无争的人),一幅“平常心”三字的条幅,竟写的这么搔首弄姿的。如果书家的“平常心”是如此,那真的就是专门家的一种专门趣味了。也难怪,在时尚文化和现代艺术火爆的时刻,书法家把字写的怪一点,弄出些响动,让人们关注一下,也是情有可原的事。人的境界,有时是随时令调节的,是在调节中慢慢提升的。
我还是喜欢永灵的行草,可行、草从整齐的隶、楷脱胎出来,已经是东倒西歪的不得了了,我们也看惯了,甚至意识不到这种跳跃。说实话,我还看不惯永灵这类东倒西歪的新风格。但我也在提醒自己,我是否在被一种习惯风格束缚,而书法家们在寻找人们早晚会习惯的东西?现在还不得而知。
和永灵在一起,总有一种看到好字时那种舒服的感觉。我希望他总带给我们这种感觉,所以我才写了这篇东西,因为我是他的朋友。我电话里说:“这次只能写一篇批评的文字,可以不用。”他说:“批评的话好。”我说:“在画册前面放一篇批评作品的文字,行么?”他说:“现在批评的话太少了。”他这样说是因为,他是通达之人,就象他的那些行草大条幅。
2009年11月17日于花家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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